清明时节，正是人们祭奠先祖、上坟扫墓的时候。古人说“三山六水一分田，留着半分埋人棺”，就是说地球上的土地本来不多，“一分田”还要给死者留下一半作安息之地。

    文/杨建东 图/杨建伟  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对丧葬是十分重视的，到现在我们仍然保存有孔林这一世界上规模最大，持续年代最长的家族古墓群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，全国“破四旧”，移风易俗、平坟还耕的劲风将林地上的坟丘吹平了，节省出诸多耕地良田。由于绝大多数林地消失了，多少青年人乃至中年人便对丧葬文化所知了了。

    古代，有村落的地方就有林地，上世纪六七十年代，绝大多数林地消失了，但有极少数在山麓石间、不毛之地的林地幸存了下来。滕州市大坞镇袁村的杨氏老林就保留至今，位于村东3里地，占地约20亩，建国后，凉水泉村的村民挖沙、种菜、植果树逐渐占去了林地的一部分。《古滕杨庄杨氏族谱》载，杨氏于明代洪武二年(1369年)大移民时从山西洪洞县迁来滕县北杨庄(今微山县留庄镇北杨庄)，后因灾荒、战乱、家事等原因一部分族人又外迁，到了清初顺治、康熙年间，一部分杨氏族人迁居大坞镇袁村，立地为本，安居乐业，接下来就办理生活中的一件大事———选择作为家族墓地的林地。阴阳先生堪舆选林，最后选定前低后高、藏风聚气、村东3里北依群山南傍沙河的位置为林。选好位置后要与外村人协议，以土地交换再补偿银钱。孔孟之乡的儒家意识形态颇重礼仪、孝道，孔子曰“夫三年之丧，天下之通丧也”。2500多年前的春秋时期孔氏就有了林地，保存至今，是中国最大的家族墓地，成为世界文化遗产。家族势大、人丁兴旺的就选择风水好的高地，弱小家族只好选择贫瘠洼地。晋代郭璞在《葬经》中说：“气乘风则散，界水则止，古人聚之使不散，行之使有止，谓之风水。”也就是说，选择林地要寻找生气所在的地方，《葬书》中有言“千尺为势，百尺为形”，有水有山的地方才是风水宝地。不论大小家族，都非常重视林地的风脉。升官发财，人丁兴旺或屡走背运，多灾多难都会疑与林地有关。名门望族的林地有林墙、阙门、神道、石仪、享堂、河流并有守林人。古人给予林地一些美名，如佳城、乐土、净土、泉台、阆苑、祖茔等。

    我曾经从事考古工作多年，以前发掘汉墓时很注意观察古代林地现象。汉代大家族在山麓、河边选林，穷家族在贫瘠洼处埋葬，同一家族的林地上有贫墓和富墓。富人用石椁木棺，陪葬品较多；穷人以苇席裹尸，陪葬一个陶罐和一个汉代五铢钱。晋代，等级观念特别分明，同一家庭区别士族、庶族和贫民，即便同林，士族要强占优势位置，耻于与贫民的坟丘靠近。

    老林上都有一个重要内容，那就是立碑。整理完林地后，先在东北角立一块“后土神位”小石碑。安葬前破土挖穴要先给后土神打个招呼，边焚香烧纸边报告：后土爷，来了一位新户建造阴宅，乞神保佑。

    立碑，是丧葬中的大事、喜事，清代之前不是谁人想立碑就能立碑的，贫穷百姓没资格立碑。到了清代儒教发展，以德育人，百姓也可以为父母立碑，即使先父不识字，也要刻上“处士”，即便先妣没受封赠，也刻上“孺人”，立碑者只上子孙名字，不上女儿。吃俸做官、有功于国、受过封赠、德高望重者或守寡守洁、写入青史的妇女，才能得到树碑立传的哀荣。凡家族的碑文都录入家谱，以示荣耀。《古滕杨庄杨氏族谱》载有老林上的乾隆、嘉庆、道光、光绪年间的碑文，颂扬妇女的碑文也不少。  光绪年间，李氏作为继室嫁给杨奉典，前妻遗下一岁小女，婆婆早已作古，没过两年，奉典病故，葬毕，李氏悲痛绝食，誓以身殉，年迈的公公以理相劝。李氏看着先夫的遗女及年迈的公公，不忍改嫁，日夜纺织，自食野菜，省着粮食给公公、弱女吃，并严管闺女，待女嫁时，李氏作为后娘备置嫁妆。闺女在婆家知情达理，十分贤惠，邻里皆赞李氏教女有方。李氏一生清苦奉养公公，至到送终，受到四乡八村的尊重、揄扬，死后，村人请滕县庠生为其撰写节孝碑。

    古代立碑有严格的讲究，碑文由本邑诸生撰写，立碑要下帖请客，摆供设祭。如今，立碑不像古代那样严格了，其中也与时俱进有了一些改革，比如女儿、孙女的名字与儿孙一样刻于碑上。沧桑变革，年复一年，家族林地的埋葬方式、丧葬习俗、墓祭礼仪等殡葬传统自古至今延续了下来，穿孝服、焚纸钱、摆供品以及清明祭祖，在全国各地及海外华裔中一辈一辈继承，一代一代流传，形成了一种源远流长、内涵丰富的文化遗产。

    1986年笔者家父病故，3年后母亲作古，每年清明节、寒衣节我都去老林为父母烧纸钱送寒衣，除此之外还去参加家族的丧礼。我很注意观察丧事程序、礼仪、墓祭。1986年，我在祖居几辈的堂屋壁龛里找到清代同治、光绪、宣统年间的吊簿、讣窆，精心收藏，经常翻阅。2004年叔父发丧，孝子奉柩上林，众人抬着小石棺抢穴，我下到窀穸底下，扶正石棺，放好陪葬品，盖好水泥板，孝子先埋第一锨土，而后众人填土，筑起故丘，举行墓祭。谦恭之心，缅怀之情，充溢于每个亲人的心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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